在青楼当账房先生,被头牌倒追了|一口气爽文(完)

女扮男装的落魄闺秀为生计去青楼当账房,却被头牌清倌(实为暗探男主)盯上。他夜夜撩拨,她拼命躲闪,直到某天他把她堵在账房,指尖划过她喉结:“姑娘,你的易容……露馅了。”

​名场面:男主为掩护她,当众吻她,低笑:“现在,全京城都知道你好男风了。”

第一章

我蹲在醉仙楼后巷的墙角,把粗布衣领又往上拽了拽,确保遮住了那要命的、没有喉结的脖子。三天没吃过一顿饱饭,手指在寒风中抖得像筛糠,却还得强装镇定。

"这位小哥,蹲在这儿做啥呢?"一个浓妆艳抹的姑娘提着裙摆跨过后门的积水,狐疑地打量我。

我赶紧站起来,差点因为头晕栽回去:"我、我来应聘账房先生。"

姑娘噗嗤一笑,红唇间露出颗俏皮的虎牙:"就你这小身板?别是被姑娘们榨干了才对吧?"她伸手就要来摸我胸口。

我吓得往后一跳,后背撞在墙上:"不不不,我是看到门口贴的告示..."

"翠儿!又在逗弄谁呢?"一个慵懒却威严的女声从门内传来。那姑娘吐了吐舌头,扭着腰进去了。

我深吸一口气,跟着迈进醉仙楼的后门——京城最有名的温柔乡,也是我最后的希望。

穿过堆满酒桶和菜筐的走廊,我被领进一间华丽的厅堂。熏香浓得呛人,四周挂满粉色纱帐,正中坐着个四十出头的美妇人,手里烟枪一明一灭。

"柳三娘,这位小哥说要应聘账房。"叫翠儿的姑娘说完就溜了。

柳三娘上下扫视我,目光像能扒人皮:"叫什么?多大了?"

"沈安,二十有二。"我把声音压得极低,手心全是汗。天知道我这辈子都没撒过这么多谎。

"瘦得跟竹竿似的,能打算盘吗?"她嗤笑一声,却还是让丫鬟拿了账本和算盘来,"把这页合计给我看看。"

我颤抖着手接过,瞥了眼数字就开始拨算珠。算账是我为数不多从父亲那里学来的本事。不到半刻钟,我把总数报了出来。

柳三娘挑眉,亲自核对后露出惊讶神色:"比上个老东西快多了。"她眯起眼,"月钱三两,包吃住,但有个条件——"

我屏住呼吸。

"不准碰我的姑娘们。"她烟枪指向我鼻尖,"要是让我发现你跟哪个丫头眉来眼去,就剁了你的手指头。"

"绝、绝对不会!"我差点咬到舌头。

就这样,我成了醉仙楼的账房先生。丫鬟领我穿过喧闹的前厅时,我死死盯着脚尖,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。但眼角余光还是瞥见了那些衣衫半褪的姑娘,和她们身上形形色色的男人。

我的新"闺房"是账房隔壁的一间小屋,勉强能放下一张床和矮柜。等领路人一走,我立刻锁上门,瘫坐在床上。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,眼泪不争气地往外涌。

三个月前,我还是户部侍郎家的千金沈念安。父亲被诬陷贪污获罪,家产抄没,我趁乱女扮男装逃出,一路流浪到京城。如今这副模样,怕是亲爹都认不出来——粗布麻衣,脸上抹着黄粉,头发胡乱扎成男子发髻,连胸都用布条勒得生疼。

入夜后,醉仙楼反而更热闹了。丝竹声、调笑声、还有某些不可描述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。我缩在被子里,用棉花塞住耳朵,还是能听见隔壁床榻有节奏的嘎吱声和女子的娇吟。

"老天爷啊..."我把脸埋进枕头,烫得像着了火。

第二天一早,我顶着黑眼圈去账房整理历年账册。这地方积灰足有三寸厚,看来前任账房不怎么尽责。正埋头苦干时,忽然感觉背后一阵发凉。

转头一看,门口立着个白衣男子,正静静注视我。

我差点惊叫出声。这人什么时候来的?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?

他逆光而立,身形修长,一袭素白长衫衬得肤如白玉。待他缓步走近,我才看清那张脸——眉如远山,眼若寒星,唇薄而色淡,整个人像幅水墨画,清冷得不食人间烟火。

"新账房?"他开口,声音低沉悦耳。

我慌忙起身作揖:"是、是的。在下沈安,请问公子是..."

他唇角微扬,却不见笑意:"谢云衡。"

我手一抖,账本啪地掉在地上。谢云衡——醉仙楼的头牌清倌人,卖艺不卖身,据说一曲千金难求。

"吓到你了?"他弯腰捡起账本,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手背,凉得像块玉。

"没、没有..."我慌忙后退,却撞上了书架。他忽然逼近一步,将我困在书架与他之间,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沉香气。

"沈先生,"他俯身在我耳边轻语,呼吸拂过耳垂,"你的耳朵...红得不像男子呢。"

第二章

谢云衡那句话像把刀子,直接抵在了我的喉咙上。

我双腿发软,差点跪下去。他看出来了?他知道了?我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耳垂,那里确实烫得吓人。

"谢公子说笑了,"我强撑着挤出个笑容,"在下只是...天生气血旺盛。"

谢云衡微微偏头,一缕黑发从肩头滑落。他伸手捏住我的耳垂,冰凉的指尖激得我浑身一颤。

"是么?"他声音轻得像羽毛扫过,"我倒觉得,沈先生处处都...不太像男子。"

我喉咙发紧,后背已经湿透。就在这时,账房外传来柳三娘尖利的嗓音:"云衡!李大人点名要听你的《霓裳》!"

谢云衡的手缓缓放下,眼中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。他后退一步,整了整衣袖:"沈先生,我们...来日方长。"

直到那抹白色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,我才敢大口喘气。这人有毒,靠近他连呼吸都会忘记。

我瘫在椅子上,灌了自己一整壶凉茶才冷静下来。不行,得更加小心才行。谢云衡太危险了,那双眼睛好像能看穿一切。

接下来的日子,我刻意避开所有姑娘——特别是谢云衡。白天埋头账本,晚上锁紧房门。可这人就像阴魂不散的幽灵,总能以各种方式闯入我的生活。

第三天夜里,我正在核对当月酒水开支,忽然听到一阵琴声。起初我没在意,醉仙楼有乐声再正常不过。可这琴音不同,清冷孤高,与楼里的淫词艳曲格格不入。

更诡异的是,它似乎就来自一墙之隔。

我放下毛笔,鬼使神差地走到窗边。推开一条缝,看到谢云衡独自坐在庭院石凳上,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。他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翻飞,弹的竟是《阳关三叠》——这首讲述离别的古曲,父亲生前最爱听。

琴声突然停了。谢云衡抬头,准确无误地看向我的窗口。我慌忙合上窗扇,却听到他在外面轻笑:"既然醒了,何不出来一叙?"

我假装没听见,吹灭蜡烛钻进被窝。琴声又起,这次换成了《凤求凰》。这人是故意的!我咬着被角,脸上烧得厉害。那琴音缠绵悱恻,像只手在轻轻撩拨心弦,直到后半夜才停。

第二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去账房,发现桌上多了碟桂花糕。翠儿倚在门边挤眼睛:"谢公子让送来的,说给'熬夜对账的沈先生补补身子'。"

我盯着那碟糕点,如临大敌。下毒?试探?还是...

"吃啊,怕什么?"翠儿直接捏起一块塞进我嘴里,"谢公子的东西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!"

甜香在口中化开,我愣住了。这味道...竟和从前家里厨娘做的一模一样。

"怎么样?"翠儿得意地问。

"太甜了。"我违心地说,却忍不住又拿了一块。

午后,我开始整理去年的账册。翻到七月时,几笔异常支出引起了我的注意:

"七月初三,购陈年花雕十坛,纹银五十两"

"七月初五,修缮西厢房,纹银二百两"

"七月初八,置办头面首饰,纹银三百两"

这数目不对。花雕市价顶多二两一坛;西厢房上月才修过;至于头面首饰...我翻遍库存册子,根本没见新增什么贵重首饰。

"看什么呢这么入神?"柳三娘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。

我手一抖,账本差点掉地上:"没、没什么,就是学习前任的记账方式..."

柳三娘眯眼看了看我指着的页面,脸色突然阴沉。她啪地合上账本:"这些陈年旧账有什么好看的?去把上个月的流水重新核算一遍。"

她夺过账本匆匆离开,连烟枪都忘了拿。不对劲,很不对劲。

晚饭时,我在大堂角落默默扒饭,尽量不引人注目。突然,一队官差拥着个穿锦袍的中年男人进来,楼里顿时骚动起来。

"赵大人来了!"姑娘们一窝蜂涌上去。

那赵大人左拥右抱,目光却在大堂里扫视,最后竟落在我身上。我赶紧低头,假装对碗里的青菜很有兴趣。

"那位小兄弟看着面生啊。"赵大人的声音越来越近。

我抬头,正对上他探究的眼神。这人约莫四十出头,面色虚浮,眼下青黑,一看就是纵欲过度。可那双眼睛却锐利得反常,像鹰隼盯上猎物。

"这是我们新来的账房,沈安。"柳三娘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旁,语气谄媚却暗含警告。

赵大人伸手抬起我的下巴:"模样挺清秀嘛。"他的拇指摩挲着我的嘴角,我恶心得想吐,却不敢反抗。

"赵大人。"一个清冷的声音插进来。谢云衡一袭白衣,不知何时站在了我们旁边,"您上次说要听《广陵散》,今日可要一偿夙愿?"

赵大人立刻放开了我:"云衡啊!就等你这句话了!"他搂着谢云衡的肩往雅间走,临走前还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。

我长舒一口气,却发现谢云衡也在看我。他嘴唇微动,无声地说了几个字。我辨认了半天才明白——

"戌时,别出门。"

什么意思?警告?威胁?我心神不宁地回到账房,直到打更声响起才惊觉已是戌时。窗外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,像是有人在轻轻走动。

我吹灭蜡烛,从窗缝往外看。月光下,赵大人独自往后院走去,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。更奇怪的是,他走路姿势完全变了,腰板挺直,步伐稳健,哪还有半点醉态?

没过多久,谢云衡也出现了。他像只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。我犹豫再三,还是决定偷偷看一眼——就一眼。

我蹑手蹑脚地溜出房门,顺着游廊摸到后院。假山后隐约传来对话声:

"...名单不全..."

"...七日后..."

"...除掉那个账房..."

我浑身血液都凝固了。除掉账房?我?!

一块小石子突然滚到我脚边。抬头一看,谢云衡正站在假山上俯视我,月光下他的脸色惨白。他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上,然后指了指我身后。

我僵硬地转身,赵大人就站在三步之外,手里多了把明晃晃的匕首。

"小老鼠跑出来了?"他咧嘴一笑,露出森白的牙齿。

我腿一软,跌坐在地。赵大人举刀刺来的瞬间,一道白影闪过。谢云衡挡在我面前,只听"铛"的一声,匕首落地。

"赵大人,"谢云衡的声音冷得像冰,"醉仙楼的规矩,不动自己人。"

赵大人眯起眼:"这小子有问题。我观察他三天了,他根本不是——"

"他是我的人。"谢云衡打断他,"动他,就是与我为敌。"

两人对峙良久,赵大人突然大笑:"早说嘛!原来云衡你好这口。"他捡起匕首,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,"小账房,你可要好好伺候谢公子。"

等他走远,我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发抖。谢云衡弯腰扶我,手掌冰凉却意外地让人安心。

"谢、谢谢..."我结结巴巴地说。

谢云衡轻笑一声,伸手拂去我肩上的落叶:"沈先生这般容貌,在这是非之地可要当心。"他的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我的颈侧,"特别是...喉结这么不明显的情况下。"

我如遭雷击,僵在原地。他知道了!他一定知道了!

谢云衡却转身离去,只留下一句:"明日午时,来我房里一趟。记得带上上个月的酒水账本。"

第三章

"带上酒水账本去他房里?"我盯着铜镜里那张发黄的脸,手指不自觉地揪住衣领,"这分明是..."

是陷阱。是试探。或者是更糟糕的东西。

我用力拍了拍脸颊。冷静,沈念安。你现在是沈安,一个不起眼的小账房。谢云衡再怎么怀疑,也没有确凿证据。否则昨晚赵大人要杀我时,他何必出手相救?

"沈先生!"翠儿的大嗓门从门外传来,"三娘让你去前厅帮忙,今晚花魁大赛!"

"账房也要去?"我拉开门缝。

翠儿挤进来,二话不说开始扒我衣服:"全楼上下都得去!哎呀你这中衣都发黄了,换我的!"

"等等!我自己——"

已经晚了。翠儿一把扯开我的前襟,然后愣住了。

我胸口缠着厚厚的布条,勒得几乎喘不过气。这三个月来,我已经习惯了这种轻微的窒息感。

"你..."翠儿瞪大眼睛,"你这是..."

"小时候得过肺痨,"我迅速拢起衣襟,背过身去,"郎中说缠紧些能缓解咳嗽。"

翠儿"哦"了一声,居然信了。她翻出一件半新的靛蓝长衫扔给我:"快点换上,三娘最恨人迟到了。"

前厅已经人山人海。醉仙楼的花魁大赛每月一次,据说是京城最香艳的盛事。我缩在角落的柱子旁,尽量不引人注目。柳三娘在高台上滔滔不绝,介绍今晚参赛的姑娘们。每报一个名字,台下就爆发出一阵欢呼。

"最后,有请我们醉仙楼的头牌清倌——谢云衡!"

全场瞬间安静。然后,一阵清越的琴音从二楼飘下。

一袭红衣的谢云衡凭栏而立,指尖轻拨怀中琵琶。那红色烈得像血,衬得他肤白如雪。黑发未束,随风轻扬,眉间一点朱砂更添妖冶。这哪是平日里那个清冷的琴师?分明是勾魂的妖孽!

琵琶声陡然转急,谢云衡纵身一跃,竟直接从二楼跳下。人群惊呼声中,他轻巧落地,衣袂翻飞如蝶。琵琶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,弦音如珠落玉盘,时而缠绵时而铿锵。

我不知不觉站直了身子。这曲子...是《十面埋伏》!父亲生前常叹,能完美演绎此曲者,必是心志坚毅之人。可谢云衡一个青楼清倌,为何选这等杀伐之音?

曲至高潮,谢云衡突然抬眸,目光如电直射向我。我呼吸一滞,仿佛被钉在原地。他边弹边向我走来,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。琵琶声戛然而止时,他正好停在我面前。

"沈先生。"他递来一杯茶,"润润喉。"

我机械地接过,指尖相触的瞬间像被烫到。茶水清澈见底,映出我惊慌的脸。下毒?还是...

"喝啊。"谢云衡微微偏头,朱砂痣在灯光下红得刺眼。

四周目光如炬,我骑虎难下,只得抿了一小口。出乎意料,是上等的君山银针,回甘清甜。

谢云衡忽然俯身,在我耳边轻语:"戌时三刻,账房见。"说完转身离去,红衣翻卷如浪,留下一室惊叹。

我呆立原地,耳根发烫。这人到底想干什么?

比赛结束后,我逃也似的回到账房。戌时三刻...还有两个时辰。我决定先整理好上个月的酒水账,免得又被他抓到把柄。

推开账房门,我立刻察觉不对劲——早晨离开时明明锁好的柜子现在虚掩着,地上散落着几本账册。我扑到桌前,最底层的抽屉被撬开了,里面那本记录特殊支出的黑账不翼而飞!

冷汗瞬间湿透后背。那本账目我还没来得及细看,但直觉告诉我,它就是柳三娘紧张的原因,也可能是赵大人要杀我的理由!

"找这个吗?"

我尖叫一声,猛地转身。谢云衡不知何时站在门口,手里正拿着那本黑账。他换了身素白常服,眉间朱砂也已拭去,又恢复了平日的清冷模样。

"你...你..."我舌头打结,腿不自觉地发抖。如果他要杀我灭口,我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。

谢云衡缓步走近,将账本放在桌上:"我来时看见有人鬼鬼祟祟从你房里出来,就追了上去。"

"谁?"

"没看清。"他翻开账本,指向一行记录,"你看这里。"

我凑近看去:"四月十八,收赵明德纹银五百两,备注'西厢特供'?"赵明德不就是赵大人?可西厢明明是堆放杂物的旧院子啊。

"还有这里,这里。"谢云衡的手指在纸页上滑动,修剪整齐的指甲泛着健康的粉色。奇怪,一个琴师的手不该有些茧子吗?可他指尖的茧位置不对,更像是...

"常年握刀留下的。"谢云衡突然说。

我心头一跳,他竟看穿了我的心思!

"我房里有些线索,"他合上账本,"要不要一起来看看?"

这是邀请还是陷阱?我盯着他的眼睛,试图找出端倪。可那双眼睛深得像潭水,什么都看不透。

"好。"我听见自己说。

谢云衡的房间在醉仙楼最幽静的角落,陈设简单得令人意外。一床,一琴,一柜,一桌,仅此而已。唯一特别的是墙上挂着一幅精细的京城地图,上面密密麻麻标着红点。

"坐。"他指了指唯一的椅子,自己则斜倚在床边。这个角度,月光正好描摹出他优美的下颌线。

我僵直地坐下,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上。屋里熏着淡淡的沉檀香,混着谢云衡身上特有的冷冽气息,让人头晕目眩。

"账本上那些'西厢特供'的记录,"谢云衡不知从哪摸出个苹果,在手里把玩,"你怎么看?"

"像是某种暗号。"我努力集中精神,"西厢根本没什么'特供',除非..."

"除非不是指地方,而是指人。"谢云衡接过话头,突然将苹果抛给我。

我手忙脚乱地接住,他又扔来一把小刀:"削给我吃。"

"啊?"

"我手伤了。"他伸出左手腕,上面果然有道浅浅的划痕。

我狐疑地接过刀,开始笨拙地削苹果。这活计以前都是丫鬟做的,我哪会啊?果皮断了好几次,差点削到手指。

谢云衡轻笑:"沈先生真是...十指不沾阳春水啊。"

我手一抖,刀尖划过拇指,血珠立刻冒了出来。

"嘶——"

还没等我反应,谢云衡已经抓住我的手,将受伤的拇指含入口中。

我整个人都石化了。指尖传来温热湿软的触感,他的舌尖轻轻扫过伤口,激起一阵战栗。血液轰地冲上头顶,我敢打赌连脚趾都红透了。

"好了。"他松开我,唇上还沾着一点血色,妖冶得惊心动魄,"这么点小伤,死不了人。"

我猛地站起来,撞翻了桌上的茶杯。茶水泼在谢云衡衣襟上,迅速洇开一片深色。

"对不起!我..."我慌忙去擦,却在他腰间摸到一个硬物。掀开衣角一看,是把精致的匕首,刀鞘上刻着繁复的纹路。

谢云衡一动不动地任我查看,眼中带着玩味:"好奇?"

我缩回手,心跳如雷:"不、不是故意的..."

"这是防身用的。"他抽出匕首,刀身在月光下泛着寒光,"醉仙楼...没你想象的那么安全。"

屋外突然传来打更声。子时了。

"我该回去了。"我逃也似的冲向门口。

谢云衡的声音在背后响起:"明天别去后院。赵大人死了,官府会来查。"

我僵在门口:"死了?怎么死的?"

"谁知道呢。"谢云衡把玩着匕首,"也许是仇杀,也许是...灭口。"

我回头看他,发现他正盯着自己手腕上的伤痕出神。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脑海——那伤痕,会不会是...

"沈先生,"谢云衡突然抬头,嘴角勾起一抹笑,"你的眼神,好像在说'凶手就是你'呢。"

"我、我没..."

"放心,"他起身向我走来,每一步都让我心跳加速,"我若要杀你,那晚就不会救你。"

他伸手抚上我的脸,拇指轻轻摩挲我的下唇:"不过,你的怀疑是对的。我确实...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。"

就在这时,远处传来一阵喧哗。谢云衡神色一变,迅速吹灭蜡烛:"官府的人提前来了。从后门走,快!"

我跌跌撞撞地跑回账房,锁上门,瘫坐在床上。今晚的信息量太大,我的脑子已经转不过来了。谢云衡到底是什么人?他为什么要帮我?赵大人的死和他有关吗?

还有...他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?

窗外,官差的火把将醉仙楼照得通明。我蜷缩在被子下,听着外面杂乱的脚步声,突然意识到一件事:从踏进醉仙楼那天起,我就已经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。而现在,想抽身...恐怕为时已晚。

第四章

赵大人的死让醉仙楼乱了好几天。官府的人进进出出,把姑娘们问了个遍。奇怪的是,没人来问我这个新账房一句话,就好像我根本不存在一样。

更奇怪的是谢云衡。自从那晚之后,他变得...更放肆了。

"沈先生,尝尝这个龙井。"他不知何时出现在账房门口,手里端着个青瓷茶盏,"刚到的明前茶。"

我头也不抬:"放那儿吧,谢谢。"

茶杯却直接递到了我鼻子底下。抬眼就看见谢云衡似笑非笑的脸,他今天穿了件竹青色长衫,衬得肤白如玉。

"趁热。"他坚持道。

我只好接过,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。确实好茶,清香沁人。可谢云衡的东西哪能随便喝?上次那杯茶之后,他就当着全楼人的面说我是他的"知音"。

"味道如何?"他俯身撑在我的账本两侧,将我困在椅子里。

"还、还行。"我往后缩了缩,后背紧贴着椅背。太近了,近得能数清他的睫毛。这人怎么总像没学过"礼数"二字怎么写?

"只是还行?"他挑眉,"这茶一两银子才一钱呢。"

我差点呛到。这么贵的茶给我喝?肯定有诈!

"谢公子,"我放下茶杯,努力让声音平稳,"您要是对账目有疑问,直接问就好。不必..."

"不必什么?"他突然伸手,从我发间摘下一片不知何时落上的花瓣,"不必这样?"

花瓣在他指尖转了一圈,被他轻轻一吹,飘落在我鼻尖。我打了个喷嚏,狼狈不堪。

谢云衡低笑出声,终于直起身:"沈先生真有趣。今晚我有客,先告辞了。"

他潇洒离去,留下我一人面红耳赤。这人简直...简直...我搜肠刮肚也想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他的恶劣。

窗外暮色渐沉,我决定去后院打盆水洗脸冷静一下。刚走到井边,就听见假山后传来窃窃私语。

"...名单确认了吗?"是个陌生男声。

"还差最后三个。"这个声音我认得——是柳三娘!

我屏住呼吸,蹑手蹑脚地靠近。

"七日后行动,不能再拖了。"陌生人说,"主子已经等得不耐烦了。"

"我知道,但谢云衡那边..."

"他若碍事,就除掉。"男人的声音冷得像冰,"连同那个新来的账房一起。"

我脚下一滑,踩到了枯枝。"咔嚓"一声,假山后的谈话戛然而止。我转身就跑,心脏快要跳出胸腔。

回到账房,我锁上门,瘫坐在床边。除掉我?就因为我看到了那本黑账?还有谢云衡...他们为什么要对付他?难道他也在调查醉仙楼?

这个念头让我茅塞顿开。谢云衡那些反常举动,对账目的兴趣,深夜外出...他根本不是普通的清倌人!可他是谁?官府密探?还是...

我决定跟踪他。

接下来的三天,我表面上恢复了往常的作息,实际上时刻留意谢云衡的行踪。他白天很少露面,通常傍晚才开始"接客"。而那些所谓的"客人",大多形迹可疑。

第四天夜里,机会来了。子时刚过,我看见谢云衡的白影从后门溜了出去。我裹紧外衣,悄悄跟上。

夜色如墨,谢云衡像只猫一样轻巧地穿行在巷弄间。我拼命追赶,还是几次差点跟丢。最后,他在城西一间破败的土地庙前停下,警惕地环顾四周后闪了进去。

我蹲在墙角,犹豫着要不要靠近。突然,庙里传出打斗声!一声闷响后,有人厉声说:"名单在哪?"

"烧了。"是谢云衡的声音,冷静得可怕。

"你找死!"

又是一阵混乱的声响。我忍不住探头从破窗往里看——谢云衡正将一个黑衣人反剪双手按在地上,动作干脆利落得像专业捕快。月光下,他脸上没有半点平日的慵懒笑意,只剩冰冷的杀意。

"回去告诉你主子,"他声音低沉,"再敢碰我的人,下次拧断的就不是手腕了。"

黑衣人啐了一口:"为了个小账房暴露身份,值得吗?"

谢云衡手上用力,那人惨叫一声:"值不值得,轮不到你评判。"说完一个手刀将人劈晕。

我捂住嘴,生怕自己惊叫出声。谢云衡到底是什么人?他说的"我的人"...是指我吗?

等谢云衡离开土地庙,我立刻抄近路往回跑。必须在他之前回到醉仙楼!可刚拐进一条小巷,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捂住了嘴。

"深更半夜,沈先生好雅兴啊。"谢云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,带着危险的笑意。

我浑身僵硬,像被毒蛇缠住的青蛙。

他扳过我的身子,将我压在墙上。月光下,他的眼睛亮得吓人:"都看见什么了?"

"没、没看见..."我声音发抖。

"撒谎。"他捏住我的下巴,拇指轻轻摩挲我的唇瓣,"小账房,好奇心太重可不好。"

我闭上眼,等待死亡的降临。谁知他却突然松手,退后一步:"回去吧。下次再跟踪我,就没这么好运了。"

我愣在原地:"你...不杀我灭口?"

谢云衡笑了,那笑容竟有些疲惫:"要杀你早杀了。"他转身离去,白衣在夜色中格外醒目,"对了,明天我不在楼里,别去我房间翻东西。"

他怎么知道我想...这人会读心术吗?

回到醉仙楼,我一夜未眠。谢云衡那句"我的人"在脑中回荡。保护?还是占有?不管是哪种,都让我心跳加速。

第二天谢云衡果然不在。傍晚时分,我鬼使神差地摸到了他房门口。锁是特制的,但我从小跟哥哥学了些开锁的小伎俩。

"就看一下..."我对自己说,"确认他是不是坏人。"

房间比上次来时更整洁,几乎没有人气。我轻手轻脚地检查每个角落,最后在床板下发现了一个暗格。

暗格里整齐码放着几套身份文书——"谢云衡,江南琴师"、"林默,药材商人"、"赵七,镖师"...最下面还有封火漆密信,盖着官印。

我的手抖得厉害。这么多身份...他果然是密探!可为什么潜伏在青楼?是为了调查那些"西厢特供"的秘密交易吗?

正要打开密信,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。我慌忙将东西塞回去,刚合上暗格,门就开了。

谢云衡倚在门框上,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——正是我上次见过的那把。他看起来风尘仆仆,眼中却带着了然的笑意:"找着想要的了吗,沈先生?"

我僵在原地,喉咙发紧。

"或者..."他缓步走近,匕首在指尖翻转,"我该叫你...沈念安小姐?"

第五章

"沈念安小姐?"

我的名字从他唇间吐出,像记闷雷炸在头顶。双腿一软,我跌坐在他的床沿上。三年了,自从家破人亡,再没人叫过我这个名字。

"你...怎么..."我的声音细如蚊蚋。

谢云衡反手锁上门,慢条斯理地走到我面前。他衣襟上还带着夜露的湿气,发梢微微滴水,显然是匆忙赶回的。

"沈家小姐,年十九,其父沈砚曾任户部侍郎,三年前因贪腐案获罪,家产抄没,独女下落不明。"他像在背诵公文,眼神却一直锁着我,"沈小姐通晓算术,尤擅心算,幼时曾女扮男装随兄长入学堂三月,直到被先生发现。"

我胸口剧烈起伏,手指深深掐入床褥。他连这个都知道?那是我十岁时的荒唐事,除了家人...

"你是谁?"我抬头直视他的眼睛,"真的密探不会调查这么细。"

谢云衡忽然笑了。不是平日那种带着戏谑的笑,而是真实的、甚至有些温暖的笑意。他在我身旁坐下,床榻微微下陷。

"正式认识一下。"他伸出手,"谢云衡,镇抚司密探,奉皇命调查户部贪腐案余党。"

我盯着他的手没动:"所以我是你的...嫌疑人?"

"不。"他收回手,"是意外收获。"

窗外的更鼓声隐约传来,三更天了。谢云衡起身点了盏灯,暖黄的光晕染开,柔和了他锋利的轮廓。

"我潜伏醉仙楼半年,是为查清这里与朝中官员的勾结。"他翻开桌上的账簿,指向那些特殊记录,"'西厢特供'不是货物,是情报。柳三娘通过姑娘们收集官员把柄,再高价卖回给他们。"

我恍然大悟:"所以赵大人要杀我,是因为我看到了账目..."

"没错。"谢云衡的指尖在桌上轻叩,"至于你的身份..."他忽然伸手摘下了我的头巾,长发如瀑散落。

我惊呼一声去挡,却被他握住手腕:"别怕。我第一眼就认出你了。"

"怎么可能?"我瞪大眼睛,"我们见过?"

他笑而不答,转而从袖中取出一张纸展开——是我前天随手涂鸦的算草,上面还画了只丑兮兮的小乌龟。

"你的笔迹和当年一模一样。"他语气轻柔,"沈小姐十岁时在学堂作弄夫子,在算经上画乌龟,气得夫子找你父亲告状。"

记忆如潮水涌来。确有此事,但当时只有我和夫子...还有同桌的那个瘦弱男孩...

我猛地抬头:"等等,你该不会是...林小七?"

谢云衡眼中闪过一丝讶异:"你还记得?"

"那个总被欺负的孤儿!"我脱口而出,随即捂住嘴,"对不起,我不是..."

他却大笑起来:"没错,就是那个总被你保护的'小乞丐'。"他眼中浮现怀念之色,"你父亲是唯一不嫌弃我出身的官员,还准我随你听学三月。"

世界真小。谁能想到当年那个沉默寡言的男孩,如今成了...

"所以你是来...报恩的?"我试探地问。

谢云衡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:"不全是。你父亲的案子有蹊跷。当年那批所谓'赃银',大部分流向了兵部侍郎杜如晦的私库。"

杜如晦!现任兵部侍郎,朝中红人,更是害死我父亲的元凶之一!

"你有证据吗?"我一把抓住他的袖子。

"快了。"谢云衡轻轻覆上我的手,"柳三娘每月初一会将密账送往城外。我本打算那天收网,但..."他眉头微皱,"赵大人之死打草惊蛇,他们可能会提前转移。"

我心跳加速:"我能做什么?"

"你已经在做了。"他指向账本,"这些暗码你能破译吗?"

我仔细查看那些奇怪的符号:"像是改良过的苏州码子...等等!"我抓起毛笔在纸上快速书写,"这是父亲教过我的加密方式!看,把数字对应到《九章算术》的章节..."

谢云衡凑近看我演算,他的呼吸拂过我耳际,带着淡淡的沉香味。我手一抖,墨汁滴在纸上,晕开一片。

"抱歉。"我慌忙去擦,却被他按住手。

"沈念安。"他忽然连名带姓地叫我,声音低沉,"从现在起,你正式成为我的线人。这意味着两件事——"

我屏住呼吸。

"第一,你必须完全按我说的做,不能擅自行动。"他的拇指轻轻摩挲我的手背,"第二,我会用性命保护你的安全。"

我眼眶突然发热。三年来,第一次有人对我说"保护"二字。

"成交。"我努力让声音不发抖,"但有个条件。"

"嗯?"

"别再叫我沈小姐。"我抬头直视他的眼睛,"在这里,我是沈安。"

谢云衡凝视我良久,忽然伸手将我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:"遵命,沈先生。"

他的指尖冰凉,却让我耳根发烫。

接下来的日子,我们形成了一种奇妙的默契。白天,我是不起眼的小账房,他是高高在上的头牌清倌;夜里,我们却在他的房间破译密账,常常熬到东方既白。

谢云衡教会了我许多东西:如何用发簪开锁,如何在茶水中验毒,甚至如何用算盘珠子当暗器。作为回报,我帮他破解了账本中大部分密码。

"看这里。"某晚我指着一条记录,"'七月初八,杜大人购红货十二斤',红货指的是..."

"火药。"谢云衡面色凝重,"足够炸平半个城门。"

我倒吸一口冷气:"他们要谋反?"

"不,是栽赃。"他翻出一份名单,"这些是当年为你父亲作证过的官员,杜如晦打算制造他们'密谋造反'的假象。"

我浑身发冷。父亲已经冤死,那些人还要赶尽杀绝?

"别怕。"谢云衡的手轻轻搭在我肩上,"我们还有四天时间。"

就在这时,外面突然传来嘈杂声。谢云衡迅速吹灭蜡烛,将我拉到窗边。

"官兵搜查。"他透过窗缝观察,"杜如晦的人。"

脚步声越来越近。谢云衡环顾四周,突然掀开床板:"进去。"

我瞪大眼睛:"这是..."

"快!"他几乎是把我塞进了那个暗格。空间狭小得只能蜷缩着,我透过缝隙看见谢云衡迅速整理好床铺,然后——也钻了进来!

"嘘。"他捂住我的嘴,另一只手拉上暗格。黑暗中,我们几乎脸贴着脸,他的心跳声清晰可闻。

门外,粗暴的敲门声响起:"开门!搜查逃犯!"

谢云衡的呼吸喷在我颈间,温热而急促。暗格太窄,我们被迫紧紧相贴。我的脸贴着他的胸膛,能感受到布料下紧绷的肌肉。

"不在?"门外的人似乎在翻找,"继续搜!"

脚步声渐渐远去,我刚要松口气,却听见一个阴冷的声音:"等等...这床板有点问题。"

谢云衡的身体瞬间绷紧。我惊恐地抬头,在黑暗中对上他的眼睛。他无声地摇头,示意我别动。

床板被猛地掀开!刺眼的火把光照进来。

"哟,这不是谢公子吗?"那人阴阳怪气地说,"大半夜躲在床底下,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?"

谢云衡挡在我前面,声音出奇地冷静:"王大人深夜擅闯民宅,又是什么勾当?"

"少装蒜!有人举报你窝藏逃犯!"那王大人厉声道,"出来!"

谢云衡缓缓起身,巧妙地将我挡在身后:"哪来的逃犯?王大人莫不是喝多了?"

"那她是谁?"火把直接照到我脸上。

我僵在原地,大脑一片空白。完了,女扮男装是重罪,更何况我还是逃犯之女...

"她?"谢云衡突然笑了,一把将我拉起来搂入怀中,"是我的相好啊。"

不等我反应,他的唇已经压了下来。

世界在这一刻静止。谢云衡的吻轻如羽毛,却让我浑身战栗。他的手臂紧紧环着我的腰,另一只手扣住我的后脑,不让我挣脱。这个吻分明是演戏,却让我双腿发软,只能攀附着他的肩膀。

"现在,全京城都知道你好男风了。"他在我耳边低语,然后转向目瞪口呆的王大人,"怎么,王大人还要看我们洞房吗?"

官兵们讪笑着退了出去。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,谢云衡才松开我。

"抱歉。"他声音沙哑,"情急之下..."

我低着头不敢看他,嘴唇还残留着那份柔软的触感:"没、没关系...任务需要..."

尴尬的沉默蔓延。谢云衡突然转身去整理被翻乱的房间,我则假装对墙上的地图很感兴趣。

"那个..."我们同时开口,又同时停下。

"你先说。"他背对着我。

"你早就知道我是谁,为什么现在才揭穿?"

谢云衡的动作顿了一下:"一开始不确定,后来..."他转过身,手里拿着什么,"后来看到这些,才确认是你。"

那是我用过的茶杯和随手涂鸦的纸张,被他整齐地收在一个木盒里。

"你留着这些...做什么?"我心跳如鼓。

谢云衡将盒子放回暗格,轻描淡写地说:"证据啊。"

骗人。哪有人把证据保存得这么仔细?茶杯还洗得干干净净...

"不早了。"他突然说,"明天还要继续破译密码。"

我知道他在转移话题,但也乐得顺水推舟。那个吻已经让我的脑子乱成一团,需要时间整理。

回到自己房间,我辗转难眠。手指不自觉地触碰嘴唇,那里似乎还留着谢云衡的温度。他吻我是为了演戏,可那个拥抱...未免太用力了些。

还有那个盒子。我蒙住发烫的脸。谢云衡,你到底是什么心思?

窗外,一弯新月悄然升起。距离柳三娘送密账出城,还有三天。

第六章

"手腕再压低一点。"

谢云衡的手从身后覆上来,调整我握簪的姿势。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,在他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。这已经是今天第七次"纠正动作"了,每次他的胸膛都会若有似无地擦过我的后背,停留的时间刚好让我心跳加速,又不足以让我提出抗议。

"这样?"我故意往后靠了靠,听到他的呼吸微微一滞。

"嗯。"他迅速退开,喉结滚动了一下,"今天先到这里。"

我转身看他收拾暗器的背影,嘴角不自觉上扬。自从那个"任务需要"的吻后,我们之间多了种微妙的试探。他教我防身术,却总在肢体接触时若即若离;我则装作不经意地靠近,看他能保持那副冷静面具多久。

"今天继续破译账本?"我晃到书桌前,随手翻看那些密码记录。

谢云衡将一把飞刀收入袖中:"先看上月酒水收支,柳三娘今早特意问起。"

我翻开账册,指尖突然僵住。四月十七日的记录旁,赫然签着一个熟悉的名字——沈砚。我父亲的名字。

"怎么了?"谢云衡立刻察觉异常。

我指着那个签名,声音发抖:"这...这是我父亲的笔迹。"

谢云衡快步走来,俯身查看。他的气息拂过我耳际,却奇异地让我镇定了几分。

"日期是三年前。"他沉吟道,"你父亲案发前一个月。"

我死死盯着那个签名,眼前浮现父亲临终前抓着铁栏杆的手——骨节分明,沾着血污却依然挺直。"安儿,为父无愧天地。"这是他最后的话。

可现在,他的签名出现在醉仙楼的密账上,与那些肮脏交易并列。

"不可能..."我猛地站起,膝盖撞到桌角也浑然不觉,"父亲绝不会与这种地方有牵连!一定是伪造的!"

谢云衡按住我发抖的肩膀:"冷静点。签名未必代表参与,也可能是..."

"是什么?"我抓住他的手腕,"你知道什么对不对?"

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:"只是猜测。这份记录显示'收沈大人纹银二百两,备注西厢特供',但没写明用途。"

我夺过账本疯狂翻找:"后面一定有线索...一定有..."

纸张在手中哗啦作响,我的视线模糊成一片。三年了,我坚信父亲是清白的,可现在...

"念安。"谢云衡突然夺走账本,双手捧住我的脸,"看着我。"

我这才发现眼泪已经滚落。他拇指轻轻擦过我的脸颊,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柔和。

"听着,"他声音低沉,"你父亲是我见过最正直的官员。当年我才十二岁,衣衫褴褛地蹲在沈府后门捡剩饭,是他让我进门,给我新衣,准我随你听学。"

我怔怔地看着他。这段往事他从未详细提过。

"那三个月,我见过他审案。"谢云衡继续说,"哪怕对方是宰相之子,他也只认证据不认人。这样的人,会勾结青楼贪污?"

"可签名..."

"签名可以盗用,也可以胁迫。"他松开我,翻到账本最后一页,"看这里,四月十八日,也就是签名次日,有笔五百两支出注明'封口费'。"

我凑近查看,额头不小心碰到他的下巴。谢云衡没有躲开,反而就着这个姿势指向一行小字:"这笔记号不同,是柳三娘亲笔。"

他的气息暖暖地拂过我的发顶,带着淡淡的沉香味。我突然意识到我们离得有多近,慌忙后退,却被他揽住肩膀。

"哭出来没关系。"他轻声道,"在我面前,你可以只是沈念安。"

这句话像打开了某个闸门。三年来独自逃亡的恐惧,女扮男装的压抑,对父亲冤屈的无能为力...全部化作滚烫的泪水涌出。我揪住谢云衡的衣襟,把脸埋在他胸前痛哭失声。

他僵了一瞬,随后缓缓环抱住我,手掌轻拍我的后背,像安抚受惊的小动物。这个拥抱毫无暧昧,却比任何亲密接触都更让我心颤。

"我们会查清真相。"他在我发顶低声承诺,"我以性命起誓。"

等我平静下来,谢云衡已经沏好了茶——是我最喜欢的菊花茶,加了一勺蜂蜜,正是我小时候的喝法。他什么时候注意到的?

"说说你父亲案发前的情况。"他递来茶杯,指尖有一道新鲜的割伤,可能是刚才收拾暗器时不小心划的。

我捧着茶杯暖手:"那段时间父亲很忙,常常深夜才回。有次我听到他和兄长争吵,说什么'兵部''火药'..."我猛地抬头,"和账本上的记录对上了!"

谢云衡眼睛一亮:"还有吗?"

"案发前一周,父亲烧了很多文书。"我回忆道,"当时觉得奇怪,现在想来..."

"是在销毁证据?"谢云衡摇头,"不,更可能是在保护什么人。"

窗外忽然传来急促的哨声。谢云衡神色一变,快步走到窗边,从窗棂缝隙取出一张小纸条。展开看完后,他的表情凝重起来。

"出事了?"我紧张地问。

"杜如晦提前行动了。"他燃毁纸条,"明晚柳三娘就会转移密账,我们必须今晚行动。"

我手心渗出冷汗:"具体怎么做?"

谢云衡从暗格取出一套夜行衣和一把精致的匕首:"我会潜入柳三娘房间取主账本。你的任务是拖住她,至少半个时辰。"

"我?怎么拖?"

"发挥你的特长。"他嘴角微扬,"跟她对账。问东问西,越详细越好。"

我点点头,突然注意到那把匕首的刀鞘上刻着精致的云纹,中央嵌着一块青玉——正是我十岁时送给那个瘦弱男孩的临别赠礼。

"这玉..."

"嘘。"谢云衡突然捂住我的嘴。门外传来脚步声,由远及近,又渐渐消失。

他松开手,我们同时松了口气。这时我才发现,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朴素的玉戒,与我送的那块青玉质地相似。

"行动定在子时。"他转移话题,"在此之前,我们得演场戏。"

"什么戏?"

谢云衡露出那种熟悉的、带着危险气息的笑容:"争风吃醋的戏码。"

午后,醉仙楼大堂。

"沈安!你算的什么账!"谢云衡一反常态地高声呵斥,将一沓账本摔在我面前,"这笔银子明明该入酒水账,你却记在了杂项里!"

我配合地低下头:"小的知错,这就改..."

"改?"他冷笑,"醉仙楼养你这种废物有何用?"

我们的争吵很快引来围观。柳三娘摇着团扇从二楼探头:"哎哟,这是怎么了?"

"三娘!"谢云衡拱手,"这账房连最基本的记账都能错,我看不如..."

我扑通跪下,声泪俱下:"谢公子饶命!小的再也不敢了!"

柳三娘果然中计,快步下楼劝和:"云衡啊,跟个账房置什么气?沈安虽然笨了点,但还算老实..."

"老实?"谢云衡冷笑,"我看是蠢钝如猪!"

就这样,我们成功让全楼都相信谢云衡对我厌恶至极。傍晚时分,这出戏甚至有了意外收获——柳三娘悄悄塞给我一包银子。

"拿着。"她压低声音,"谢公子脾气大,你多担待。今晚我出门办事,你帮我盯着点账房,别让他找茬。"

我捏着钱袋,心跳如鼓。这正是我们需要的——柳三娘出门,谢云衡潜入她房间;而我留在账房制造不在场证明。

入夜后,醉仙楼渐渐安静下来。我坐在账房里,假装核对账目,实则时刻注意着走廊的动静。子时将至,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——不是谢云衡,是柳三娘!

门被猛地推开,柳三娘脸色阴沉地站在门口:"沈安,跟我来。"

我强自镇定:"三娘有何吩咐?"

"少废话!"她一把揪住我的衣领,"谢云衡在哪?"

"小的不知..."我话音未落,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叫,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:"走水了!西厢房走水了!"

柳三娘脸色大变,松开我冲向走廊。我趁机溜出账房,刚拐过拐角就撞进一个熟悉的怀抱。

"得手了。"谢云衡在我耳边低语,将一个油纸包塞进我袖中,"回房等我。"

我点头,刚要离开,却被他一把拉回。他的唇轻轻擦过我的额头,快得像是错觉:"小心。"

回到房间,我锁好门,颤抖着打开油纸包。里面是一本小册子,封面上写着"西厢特供详录"。翻开第一页,我如遭雷击——这是一份详细的官员把柄记录,而首页赫然是杜如晦与北狄使节的密会记载,见证人签名处,我父亲的名字被圈了出来,旁边批注"已处置"。

"已处置"...是什么意思?

门外突然传来打斗声,接着是谢云衡的厉喝:"念安!跑!"

我慌忙将账册塞入怀中,刚打开窗户,房门就被踹开。三个黑衣人持刀而入,为首的冷笑道:"沈小姐,杜大人有请。"

我抓起桌上的茶壶砸过去,趁对方躲闪时翻出窗户。后院墙高丈余,我拼命跳起够墙头,却差了一截。眼看追兵已至,一道白影闪过,谢云衡从墙头跃下,手中匕首划出一道寒光。

"上去!"他一把托起我的腰。我攀上墙头,回头见他被三人围攻,白衣已染血。

"云衡!"

"走!"他格开一刀,"去土地庙等我!"

我咬牙翻过墙,落地时怀中的账册掉了出来。刚要捡,一只靴子踩住了它。

"沈姑娘,别来无恙。"赵大人——或者说,假扮赵大人的那个密探——弯腰拾起账册,"杜大人很想念你呢。"

我后退几步,后背抵上冰冷的墙壁。那人冷笑着逼近,突然身形一顿,低头看向胸口——一截刀尖透体而出。

谢云衡抽回匕首,接住倒下的敌人,轻轻放倒在地。他的白衣已被鲜血染红大半,脸色苍白得吓人。

"没事了。"他向我伸出手,却突然踉跄了一下。

我慌忙扶住他:"你受伤了!"

"小伤。"他勉强站直,"但我们得立刻离开京城。杜如晦已经知道你在这里。"

"去哪里?"

"北镇抚司。"他从怀中取出一块铜牌,"有了这个证据,足以定杜如晦通敌之罪。"

我们借着夜色潜行至城墙下,谢云衡找到一处排水暗渠。穿过腐臭的水道时,他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,即使在他因失血而脚步虚浮时也没松开。

出了城,我们在郊外一座破庙暂歇。借着月光,我终于看清他的伤势——一道刀伤从右肩延伸至胸口,血肉模糊。

"得包扎..."我撕下衣袖,手抖得几乎拿不住布条。

谢云衡握住我的手:"别怕,死不了。"他试图微笑,却因疼痛而扭曲。

我咬着唇为他包扎,眼泪砸在他胸膛上。他轻轻抬起我的下巴:"怎么又哭了?"

"你骗人。"我哽咽道,"这哪是小伤?"

"比起三年前你父亲救我那回..."他忽然咳嗽起来,嘴角渗出血丝,"算不了什么。"

我手忙脚乱地为他擦血:"别说话了!"

谢云衡却抓住我的手腕:"听我说完...如果我没能..."

"闭嘴!"我捂住他的嘴,"你不会有事!我们还要一起为我父亲平反,还要..."还要怎样?我突然哽住。

谢云衡的眼中浮现温柔的笑意。他艰难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,打开后,里面是一块已经发黄的绣帕——我十岁时给那个总是受伤的男孩包扎用的。

"我一直..."他的声音越来越弱,"想还给你..."

我再也忍不住,俯身抱住了他。谢云衡的身体渐渐放松,最终在我怀中失去了意识。

"云衡?云衡!"我轻拍他的脸,没有反应。探了探鼻息,还好,只是昏迷。

远处传来马蹄声和犬吠。追兵来了。我擦干眼泪,将谢云衡的手臂搭在肩上,扶着他向庙后树林走去。

每一步都沉重如铅,但我不敢停下。因为此刻,他的性命就系在我这个"手无缚鸡之力"的小账房身上。

第七章

谢云衡的身体越来越沉。我咬着牙拖着他往树林深处走,每走几步就得停下来喘气。他的血浸透了我的半边衣衫,黏腻温热。

"再坚持一下..."我不知道是在对他说还是对自己说,"前面一定有村落..."

夜色如墨,林间只有惨淡的月光指引方向。谢云衡突然在我肩头动了动,发出微弱的呻吟。

"云衡?你醒了?"我小心翼翼扶他靠坐在一棵老槐树下。

他的脸色在月光下惨白如纸,睫毛颤了颤才勉强睁开眼:"...到哪里了?"

"已经出城五里。"我掏出水囊凑到他唇边,"喝点水。"

他抿了一小口,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嘴角溢出一丝暗红的血。我心头一紧——这不对劲,普通刀伤不会这样。

"你中毒了?"我扒开他的衣襟,借着月光查看伤口。那道刀伤周围的皮肤已经泛出诡异的青紫色,血管凸起如蛛网。

谢云衡虚弱地笑了笑:"杜如晦的...'青丝绕'...见血封喉..."

我双手发抖。青丝绕,北狄剧毒,中者三日无解必死无疑。父亲当年就是...

"解药呢?"我慌乱地翻找他的衣袋,"你肯定有准备!"

他按住我的手:"来不及了...听我说..."

"不听!"我甩开他,眼泪夺眶而出,"你答应过要帮我父亲平反的!你答应过的!"

谢云衡的眼神突然变得异常清明。他吃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,塞进我手里:"拿着这个...去北镇抚司找陆炳...他知道怎么做..."

布包打开,里面是一块青铜令牌和一枚玉印。令牌上刻着"镇抚司千户谢",玉印则是...我瞪大眼睛,这是父亲当年的私印!

"你怎么会有..."

"十年前..."谢云衡的呼吸越来越急促,"沈大人救了我...不只给饭吃...他教我读书...教我...做人..."

他的手指突然紧紧攥住我的手腕:"我一直...在找你...三年..."

我愣住了。所以他不是偶然在醉仙楼认出我,而是一直在寻找我?那个盒子里收藏的茶杯和涂鸦,那块保存完好的绣帕...

"为什么?"我哽咽着问。

谢云衡的眼神开始涣散:"你给了我...第一件...新衣..."他艰难地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布袋,"一直...带着..."

布袋里掉出一个小木偶——那是我十二岁时刻的丑娃娃,当时随手送给了一个总在府外张望的男孩。木偶已经磨得发亮,可见主人经常摩挲。

记忆如潮水般涌来。那年冬天特别冷,我常看见一个瘦弱男孩在府外转悠,有时捡些残羹冷炙。有天我实在不忍,偷偷塞给他一个热馒头,他却摇头不要,只求借一本《论语》看看。后来父亲知道后,不仅让他进府读书,还...

"你是那个...小七?"我颤抖着抚摸他的脸,"父亲给你取了名字...林小七..."

谢云衡——不,林小七的嘴角微微上扬:"后来...我进了镇抚司...改姓谢..."

远处突然传来犬吠声,越来越近。我慌忙扶起他:"追兵来了,我们得走!"

"来不及了..."他推开我,"你走...令牌能调兵..."

"休想!"我死死拽住他的胳膊,"我绝不会丢下你!"

谢云衡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,随后突然变得锐利。他不知哪来的力气,一把将我拉到身后,同时抽出匕首——

"嗖"的一声,一支弩箭钉在我们刚才靠坐的树干上。

"沈姑娘,久违了。"

一个阴冷的声音从林间传来。火把亮起,十几个黑衣人围了上来,为首的正是杜如晦。他一身便装,手里把玩着一把精致的匕首,正是当年抄家时从我父亲书房拿走的那把。

"杜大人好手段。"我强忍恨意,挡在谢云衡前面,"朝廷命官也敢追杀?"

杜如晦嗤笑:"谢云衡擅离职守,勾结逃犯,死有余辜。"他目光落在我脸上,"倒是沈姑娘...女扮男装可是重罪啊。"

我脊背发凉,但寸步不让:"杜大人通敌卖国,又该当何罪?"

"证据呢?"杜如晦摊手,"就凭你们手里那本假账?"他突然变脸,"拿下!"

黑衣人一拥而上。谢云衡猛地将我推开,挥匕迎战。但他中毒已深,动作明显迟缓,很快就被打倒在地。

"住手!"我扑上去护住他,"你要什么?"

杜如晦眯起眼睛:"沈姑娘爽快。我要两样东西——账本,和你的命。"

"账本可以给你。"我直视他的眼睛,"但你要先给解药。"

"念安...不..."谢云衡在我身后挣扎着要起来,却被我一肘按回去。

杜如晦大笑:"有意思!沈砚的女儿倒有几分胆色。"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,"一半解药换账本。等我确认账本无误,再给另一半。"

"你先给他用药!"

"你觉得你有讨价还价的资格?"杜如晦冷笑。

我深吸一口气,伸手解开了束发的布巾。长发如瀑散落,在火光中泛着微光。接着,我用力擦掉脸上的黄粉,露出本来面目。

"沈念安在此。"我昂起头,"放他走,我随你处置。"

杜如晦眼中闪过一丝讶异:"沈姑娘果然...姿色不凡。"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谢云衡,"难怪谢千户舍命相护。"

"解药。"我咬牙道。

杜如晦示意手下递来瓷瓶。我接过,转身扶起谢云衡,将药汁喂入他口中。他的眼神已经涣散,却仍死死抓住我的手腕不放。

"走..."他气若游丝,"别管我..."

"晚了。"我轻吻他的额头,趁机将青铜令牌塞进他衣襟,"活下去。"

起身时,我从怀中掏出账本,却没有直接交给杜如晦:"先让你的手下退开。"

杜如晦挥挥手,黑衣人退后几步。我慢慢走向他,在只有两步距离时突然发难——父亲教过我的防身术终于派上用场。我抬脚狠踢他手腕,那把匕首应声而飞,同时右手成爪直取他咽喉!

杜如晦显然没料到我这一手,仓促后退。我趁机捡起匕首,架在了他脖子上。

"都别动!"我厉喝,"否则我杀了他!"

黑衣人僵在原地。杜如晦却笑了:"沈姑娘,你以为这就结束了?看看你的谢千户。"

我余光一瞥,顿时心如刀绞——两个黑衣人已经将刀架在了昏迷的谢云衡脖子上。

"放下刀。"杜如晦慢条斯理地说,"否则我让他们把谢云衡的脑袋送到你面前。"

我的手臂开始发抖。杜如晦趁机一把夺过匕首,反手给了我一记耳光。我踉跄着倒地,嘴角渗出血丝。

"绑起来!"杜如晦厉声道,"带回府慢慢审!"

黑衣人一拥而上,粗暴地将我双手反绑。杜如晦则亲自检查了账本,确认无误后露出满意的笑容。

"另一半解药呢?"我挣扎着问。

杜如晦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:"沈姑娘还是这么天真。"他转向手下,"处理掉。"

黑衣人举刀向谢云衡砍去——

"不!!"

我不知哪来的力气,猛地撞开钳制我的人,扑向谢云衡。刀锋划过我的后背,火辣辣的疼,但我已经抱住了他。

"杀了吧。"杜如晦不耐烦地挥手,"一对苦命鸳鸯。"

千钧一发之际,林间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哨声。接着是整齐的脚步声和弓弦拉紧的声音。

"镇抚司办案!放下武器!"

杜如晦脸色大变:"不可能!怎么这么快..."

黑衣人顿时乱了阵脚。箭雨从林间射出,几个黑衣人应声倒地。混乱中,我看到一队锦衣卫冲了出来,为首的正是...

"陆炳!"我用尽全力喊道,"谢云衡中毒了!青丝绕!"

陆炳——一个面容冷峻的中年男子——闻言脸色骤变,立刻指挥手下:"保护千户大人!活捉杜如晦!"

杜如晦见势不妙,转身就逃。我不知哪来的勇气,抓起地上掉落的刀追了上去。他回头见我逼近,狞笑着抽出佩剑刺来。

那一瞬间,时间仿佛静止。父亲教过的剑法要领突然浮现在脑海。我侧身避过剑锋,手腕一转,刀尖精准地刺入杜如晦心口。

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,缓缓倒地。我松开刀柄,浑身发抖。

"父亲..."我喃喃道,"女儿为您报仇了..."

眼前一黑,我向后倒去。最后的意识里,有人接住了我,耳边似乎传来谢云衡的声音,但已经听不真切了...

第八章

我醒来时,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下柔软的锦褥。睁开眼,一顶素青纱帐映入眼帘,帐顶绣着精致的云纹。这不是醉仙楼,也不是任何我熟悉的地方。

"醒了?"

一个熟悉的女声传来。我转头,看见翠儿坐在床边绣花,只是她此刻一身素净衣裙,半点没有青楼女子的模样。

"翠儿?这是哪里..."我刚要起身,后背一阵剧痛,忍不住"嘶"了一声。

"别乱动!"翠儿连忙按住我,"伤口才结痂。"她倒了杯水扶我喝下,"这是谢公子的别院,你已经昏睡七天了。"

记忆如潮水涌来——杜如晦、毒药、那致命一刀..."谢云衡呢?他怎么样了?"

翠儿抿嘴一笑:"一醒来就问谢公子,难怪他天天守着你。"她指了指外间,"刚被陆大人叫出去,应该快回来了。"

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穿着一件雪白中衣,头发也被仔细梳洗过,脸上再无半点黄粉痕迹。一阵心慌袭来——我的女儿身彻底暴露了。

"放心。"翠儿像是看穿我的心思,"除了我和谢公子,没人见过你的真容。连陆大人也只当你是谢公子的线人。"

"你...也是密探?"

翠儿调皮地眨眨眼:"三年前被谢公子策反的。要不是他,我早被柳三娘卖给那个虐死三个丫鬟的李尚书了。"

门外传来脚步声,翠儿立刻起身:"我去端药。"

门开处,谢云衡一袭墨蓝长衫走了进来。他脸色仍有些苍白,但精神很好,看到我醒了,脚步明显一顿,眼中闪过惊喜。

"感觉如何?"他在床边坐下,手指轻轻搭上我的手腕把脉。他的指尖微凉,触感却让我手腕发烫。

"死不了。"我试图开玩笑,声音却沙哑得厉害。

谢云衡皱眉,倒了杯参茶喂到我嘴边:"慢点喝。"

我小口啜饮,借机打量他。七日不见,他下颌线条更加分明,眼下有淡淡的青影,显然没休息好。但最让我惊讶的是他的气质变化——那个慵懒撩人的清倌人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沉稳锐利的青年将领。

"杜如晦..."

"死了。"谢云衡接过空杯,"你那一刀很准。"

"那账本..."

"已经呈交皇上。"他的眼神柔和下来,"你父亲的案子...已经平反了。"

我瞪大眼睛,一时说不出话来。三年了,我东躲西藏,就为了这一天。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,顺着脸颊滚落。

谢云衡轻轻擦去我的眼泪:"皇上追封沈大人为太子少保,谥'忠肃'。你家的宅院也发还了,只等..."他突然停住。

"只等什么?"

"只等你恢复女儿身,回去继承家业。"他站起身,走到窗边背对着我,"皇上念你举报有功,特赦你女扮男装之罪。"

我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。这一切来得太突然,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反应。父亲洗刷了冤屈,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做回沈念安了...可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?

"你呢?"我轻声问,"接下来去哪?"

谢云衡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:"北镇抚司复职。杜如晦虽死,他的同党还未肃清。"

"哦。"我揪紧了被角,"什么时候走?"

"三日后。"

房间里一时沉默。我想问他还会不会回来,想问他我们之间算什么,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他现在是官,我是民;他是谢千户,我是沈小姐...那段在醉仙楼的日子,仿佛一场荒诞的梦。

"你好好休息。"谢云衡突然转身往外走,"我让翠儿..."

"谢云衡!"我不知哪来的勇气,"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?"

他停在门口,没有回头:"你背上的伤...会留疤。我很抱歉。"

门轻轻关上了。我瘫在床上,胸口像压了块大石。这算什么?那些暧昧,那个吻,那些深夜的密谈...都只是"任务需要"?

翠儿端着药碗进来,看我脸色不对,叹了口气:"别怪他。你昏迷这些天,他几乎没合过眼。大夫说你可能醒不过来时,他差点把人家医馆砸了。"

"那他为什么..."

"自责呗。"翠儿扶我起来喝药,"他觉得是他连累你受伤,差点送命。"

药很苦,却比不上心里的涩。我盯着帐顶,突然想起一件事:"翠儿,我的东西...那个木偶..."

"哦!"翠儿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布袋,"谢公子一直随身带着,今早更衣时才落下的。"

我接过布袋,里面的小木偶已经被鲜血浸透,洗过后显得发白,但依然能看出是我当年随手刻的那个丑娃娃。翻过来,底部多了一行小字——"念安,念安,念念不忘,何时得安。"

字迹已经有些模糊,显然刻了多年。我的心猛地揪紧了。

接下来的三天,谢云衡像是刻意避开我,只让翠儿传递消息和汤药。我的伤势好转很快,已经能下床走动了。第四天清晨,我早早起床,换上翠儿准备的衣裙,对镜梳妆。

镜中的女子陌生又熟悉——苍白的脸色,瘦削的脸庞,只有那双眼睛还和记忆中一样。我轻轻抚过额角的伤疤,那是逃亡第一年留下的。

"小姐。"翠儿敲门进来,"谢公子...今早走了。"

我手中的梳子"啪"地掉在地上:"什么时候?"

"天没亮就出发了。"翠儿递来一封信,"他留给你的。"

我颤抖着拆开信封,里面只有寥寥数语:

"念安:

此行凶险,归期未定。

沈府已派人打理,你可安心归家。

珍重。

云衡"

信纸上有几处皱褶,像是被水浸过又干了。我将信贴在心口,深吸一口气:"翠儿,备马。"

"啊?可你的伤..."

"备马!"

半个时辰后,我骑着谢云衡留下的白马,直奔北城门。翠儿说他们要去山西剿匪,必走此路。马背上的颠簸让伤口隐隐作痛,但我顾不上这些。

城门在望,我远远看见一队人马正在出城。为首的墨蓝身影让我心头一紧。

"谢云衡!"我大喊,声音淹没在街市嘈杂中。

我狠夹马腹,冲向前去。路人惊叫着闪避,有巡捕想要阻拦,却被我甩在身后。

"谢云衡!"

这次他听见了,愕然回首。我已经冲到他面前,勒马急停。白马前蹄扬起,差点把我甩下去。

"你疯了吗?"谢云衡飞身下马,一把拽住我的缰绳,"伤口会裂开的!"

我喘着粗气,俯视着他盛怒的脸:"你...你就这么走了?"

"我有公务在身。"他避开我的目光,"回去好好养伤。"

"看着我!"我几乎是吼出来的,"你明明...明明..."

明明喜欢我。可这句话卡在喉咙里,怎么也说不出口。周围的行人和谢云衡的部下都在看着我们,有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。

谢云衡深吸一口气,转向部下:"你们先走,我随后赶上。"

待人群散开些,他压低声音:"念安,别闹了。你刚获得自由,应该..."

"应该什么?"我跳下马,却因动作太猛牵动伤口,眼前一黑。谢云衡连忙扶住我,我趁机抓住他的前襟:"你答应过要和我一起为父亲平反的。现在案子结了,你就想跑?"

"我不是..."

"那你为什么躲着我?"我逼视他的眼睛,"因为自责?还是觉得我配不上谢千户了?"

谢云衡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色:"念安,你知道不是这样的。"

"我不知道!"我的声音开始发抖,"你什么都不说,我怎么会知道?那个吻是真是假?那些撩拨是真心还是演戏?你找了我三年,就为了现在把我推开?"

谢云衡突然将我拉入怀中,紧紧抱住。他的心跳又快又重,震得我耳膜发颤。

"真的。"他在我耳边低语,声音沙哑,"全都是真的。从醉仙楼第一眼认出你,我就失控了。那些撩拨,那个吻...都是我情不自禁。"

我揪住他的衣襟,把脸埋在他胸前:"那为什么..."

"我怕了。"他轻抚我的后背,避开伤口,"看到你浑身是血的样子,我..."他的声音哽住了,"我宁愿你平安活着,哪怕远离我。"

我抬起头,直视他的眼睛:"谢云衡,你听好了。我父亲教我第一课就是——自己的命运,自己选择。"我深吸一口气,"我选择你。不管多危险,我都要和你在一起。"

谢云衡的眼中似有星光炸开。他捧起我的脸,拇指轻轻擦过我的唇瓣:"你想清楚了?跟着我,可能还会遇到更多危险。"

"那就一起面对。"我踮起脚,在他唇上轻啄一下,"就像在醉仙楼时一样。"

谢云衡的呼吸明显乱了。他环顾四周,突然拉着我拐进一条无人的小巷,将我压在墙上,吻了下来。

这个吻与醉仙楼那次截然不同——不再是轻如羽毛的触碰,而是炽热深入的索取。他的唇舌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,却又在察觉到我的生涩后变得温柔引导。我揪着他的衣襟,双腿发软,全靠他揽在腰间的手臂支撑。

"等我回来。"分开时,他额头抵着我的,气息不稳,"最多一个月。"

"嗯。"我轻喘着点头,"我回沈府等你。"

谢云衡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挂在我脖子上:"我娘留下的。戴着它,就像我陪着你。"

玉佩温润如水,正面刻着"衡"字,背面是比目鱼——寓意忠贞不渝。

远处传来催促的号角声。谢云衡依依不舍地松开我:"我该走了。"

"活着回来。"我紧紧攥着他的手,"不然我做鬼也不放过你。"

他轻笑一声,在我眉心落下一吻:"为了沈大小姐这句话,我也得活着回来。"

看着他翻身上马的背影,我突然想起一件事:"等等!你本名叫什么?"

谢云衡在马上回头,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:"林小七是沈大人取的。我本名...谢衡,字云卿。'云衡'是卧底时用的假名。"

"谢衡..."我默念这个名字,莫名觉得耳熟。

他策马离去,身影渐渐消失在尘土中。我摸着胸前的玉佩,突然想起——谢衡,不就是那个三年前连中三元的少年状元吗?后来据说外放历练去了...原来他一直在镇抚司?

回到谢府,翠儿正焦急地等在门口:"小姐!你可算回来了!有客人等你半天了。"

"谁?"

"说是镇北侯府的人。"

我心头一紧。镇北侯杜巍是杜如晦的堂兄,难道...

厅里坐着一位白发老者,见我进来,起身行礼:"老奴杜忠,奉侯爷之命,特来向沈小姐赔罪。"

我警惕地后退半步:"杜如晦的罪,与侯爷何干?"

"侯爷早已察觉堂弟勾结北狄,暗中收集证据多年。"杜忠从怀中取出一封信,"这是侯爷手书,请小姐过目。"

信上,镇北侯言辞恳切,言明自己与杜如晦划清界限多年,并附上了一份杜如晦通敌的密函抄本——正是谢云衡一直在找的铁证。

"侯爷说,沈大人当年曾救他一命,他却没能回报,实在惭愧。"杜忠又取出一个锦盒,"这是侯爷一点心意,请小姐务必收下。"

盒中是一对翡翠镯子,水头极好。我正要推辞,突然发现盒底压着一张纸条:"令尊遗物,完璧归赵。"

我的手指颤抖起来。这对镯子是母亲的嫁妆,抄家时被杜如晦夺走的!

送走杜忠,我独自坐在庭院里,望着天上的浮云。父亲平反了,家产归还了,连母亲的遗物也回来了...可为什么心里还是空落落的?

一片落叶飘到掌心,我忽然明白了——这个"家",少了父亲,少了兄长,也少了...那个说要回来的人。

"谢衡..."我轻声念着这个名字,将落叶攥在掌心,"一个月,我等你。"

第九章

一个月过去了,谢云衡没有回来。

我站在沈府花园里,望着满园秋色,攥紧了胸前的玉佩。十天前还收到过他的信,说剿匪顺利,不日将归。可之后便杳无音信。

"小姐!"丫鬟碧竹匆匆跑来,"门房说有个醉仙楼的小厮求见。"

醉仙楼?我的心猛地一跳。自从离开后,我再没回去过,也拒绝了一切与那段日子有关的消息。

"带他进来。"

来的是个面生的小厮,递上一张烫金帖子:"沈小姐,柳三娘请您明日务必赏光。"

我翻开帖子,里面只有一行字:"头牌清倌谢幕演出,酉时恭候。"

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。谢幕演出?谢云衡回醉仙楼了?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?无数疑问在脑中盘旋。

"告诉三娘,我会准时到。"

小厮走后,我立刻翻箱倒柜找出那套男装——最后保留的"沈安"的行头。想了想,又放回去,转而挑了一套素雅的藕荷色衣裙。既然要做回沈念安,就该以真面目面对一切。

次日傍晚,我乘轿前往醉仙楼。路上,街边议论纷纷:

"听说了吗?醉仙楼今晚有大事!"

"说是那头牌清倌要赎身了..."

"啧啧,不知哪家贵人这么大手笔..."

我的心越跳越快。谢云衡到底在搞什么名堂?

醉仙楼前张灯结彩,比花魁大赛还热闹。我戴着面纱刚下轿,翠儿就迎了上来:"沈小姐!这边请!"

她引我从侧门进入,直接上了二楼雅座。这个位置正对舞台,又能避开大部分视线。

"他...回来了?"我低声问。

翠儿神秘一笑:"您马上就知道了。"

楼下人声鼎沸,座无虚席。忽然,所有灯光一齐熄灭。一阵清越的琴音从黑暗中响起,如清泉流过山涧。

灯光渐亮,舞台中央,一袭白衣的谢云衡正在抚琴。他瘦了些,轮廓更加分明,眉间一点朱砂衬得肤色如玉。三个多月了,终于又见到这张朝思暮想的脸。

琴音一转,变得缠绵悱恻。谢云衡启唇轻唱:

"青青子衿,悠悠我心。纵我不往,子宁不嗣音?"

这是《诗经》中的《子衿》,一首诉说思念的情歌。他的目光扫过全场,最后定格在我的雅座。即使隔着面纱,我也能感觉到那视线灼热的温度。

曲终,全场寂静片刻,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。谢云衡起身行礼,然后抬手示意大家安静。

"今日是谢某在醉仙楼的最后一场演出。"他的声音清朗如玉,"承蒙诸位厚爱,三年相伴,不胜感激。"

台下顿时议论纷纷。谢云衡继续道:"想必大家都好奇,谢某为何突然离去。"他微微一笑,"其实,我本就不是真正的清倌人。"

全场哗然。柳三娘站在台侧,脸上带着我读不懂的复杂表情。

"三年前,我为查一桩案子潜入醉仙楼。"谢云衡的声音不疾不徐,"如今案子已结,也该功成身退了。"

我屏住呼吸。他要在这里公开身份?

"在此,我要特别感谢一个人。"谢云衡的目光再次投向我的方向,"若非遇见他——或者说她,我不可能完成任务。"

我的心跳快得要蹦出胸膛。他...要在这里揭穿我吗?

"翠儿,请那位戴面纱的小姐上台可好?"

全场目光瞬间集中到我身上。翠儿不由分说地扶起我,在一片窃窃私语中引我下楼。我双腿发软,几乎是被半推半扶着上了台。

谢云衡向我伸出手,眼中满是温柔的笑意。我犹豫片刻,将手放入他掌心。他的手指立刻收拢,牢牢握住我的。

"诸位,这位是沈念安小姐,前任户部侍郎沈砚之女。"谢云衡的声音传遍全场,"正是在她的帮助下,我们才得以查明杜如晦通敌一案。"

台下哗然。我的脸烧得厉害,幸好有面纱遮挡。

"但今天,我想说的不是这个。"谢云衡突然单膝跪地,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簪,"沈姑娘,可愿收留我这个无家可归的头牌?"

我瞪大眼睛。玉簪上雕刻着比翼鸟,正是"在天愿作比翼鸟"的寓意。全场瞬间沸腾,口哨声、叫好声响成一片。

"你...你疯了吗?"我压低声音,"这里是..."

"醉仙楼,我们初遇的地方。"谢云衡笑得狡黠,"最合适不过了。"

我这才注意到他的装扮——虽然一袭白衣看似朴素,但衣料是上等的云纹锦,腰间玉佩更是价值连城的和田玉。这哪是什么清倌人,分明是...

"圣旨到!"

一个洪亮的声音压过全场嘈杂。人群自动分开,一位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手持黄绢走来。所有人立刻跪倒在地,包括柳三娘。

"奉天承运皇帝诏曰:镇北侯世子谢衡,忠勤体国,智破逆案,特加封为锦衣卫指挥佥事。沈氏念安,贞淑敏慧,助查有功,着恢复诰命。二人天作之合,特赐婚配,择吉日完婚。钦此。"

我跪在地上,脑子一片空白。镇北侯世子?那个派人给我送镯子的镇北侯?

"臣,领旨谢恩。"谢云衡——不,谢衡恭敬地接过圣旨,然后扶我起身,"念安?"

我一把扯下面纱:"你是镇北侯世子?那当初在破庙里..."

"演给杜如晦看的苦肉计。"他凑到我耳边低语,"不过中毒是真的,为你挡刀也是真的。"

"那你为什么不早说!"我又惊又怒,"还让我担心这么久!"

谢衡——我还是习惯叫他谢云衡——无辜地眨眨眼:"想给你个惊喜。再说,'谢云衡'这个身份还有最后一件事没做完。"

他转向台下众人:"今日除了谢幕,还有一事宣布。醉仙楼即日起更名'念安楼',所有愿意从良的姑娘,都可获得沈小姐资助的嫁妆或营生本钱。"

我震惊地看着他。这是什么时候安排的?

柳三娘走上前,竟向我行了个大礼:"沈小姐,老身有眼不识泰山,往日多有得罪。"

"三娘请起。"我连忙扶住她,"这是..."

"世子爷已经买下醉仙楼。"柳三娘笑道,"老身以后就替您二位打理这'念安楼'了。"

我转向谢云衡,他正得意地冲我挑眉。这个混蛋,什么都安排好了,就瞒着我一个人!

回府的马车上,我终于忍不住发难:"谢衡!你..."

"叫云衡就好。"他轻松地截住我的话头,"'谢衡'是给外人叫的,对你,我永远是醉仙楼的谢云衡。"

我气呼呼地别过脸:"骗子。明明是高门世子,偏要装什么清倌人。"

"我确实在醉仙楼做了三年清倌啊。"他委屈巴巴地凑过来,"琴艺是真的,那些诗词歌赋也是真的。就连..."他突然压低声音,"撩拨你的技巧,也都是真才实学。"

我耳根一热,想起那些暧昧的夜晚。谢云衡趁机将我搂入怀中:"念安,我欠你一个解释。"

原来,他确实是镇北侯世子,但生母早逝,少时曾流落街头。被我父亲收留那三个月,是他人生转折点。后来他考取功名,进入镇抚司,一直暗中调查我父亲案子。三年前得知我家被抄,他第一时间赶去,却只救下我哥哥——这也是我刚知道的事,原来兄长还活着,现在在南方隐居。

"所以你在醉仙楼,是为了查杜如晦?"

"一开始是。"他轻抚我的发丝,"直到遇见你...计划全乱了。"

我哼了一声:"那些撩拨都是'计划之外'?"

"全是真心。"他低头吻了吻我的额头,"从第一眼认出你,我就知道,这辈子栽了。"

马车停在沈府门前。谢云衡先下车,然后转身将我抱了下来。我惊呼一声,下意识环住他的脖子。

"放我下来!伤口..."

"早就好了。"他非但不放,还抱着我转了一圈,"我的沈姑娘,从今往后,换我保护你。"

我看着他闪闪发亮的眼睛,忽然明白了。无论是清倌人谢云衡,还是世子谢衡,本质上都是同一个人——那个曾经被我和父亲帮助过的男孩,如今以他的方式回来了。

一年后,京城最繁华的街市上开了一家"念安绣坊",专卖女子刺绣。掌柜的是位年轻妇人,常带着从良的青楼女子们学习手艺。偶尔,她那位俊美的夫君会来店里"巡视",惹得姑娘们脸红心跳。

"世子爷,您又来了。"翠儿——现在的绣坊管事——笑着调侃,"怕我们拐跑夫人不成?"

谢云衡慵懒地倚在柜台边,目光追随着正在教绣活的我:"可不是么。我家夫人这么优秀,得看紧点。"

我白了他一眼,继续讲解针法。突然,一双熟悉的手臂从背后环住我的腰。

"夫人,为夫新学了首曲子,晚上弹给你听?"他在我耳边低语,热气拂过颈侧。

我用手肘轻捅他:"正经点。没见我在忙?"

谢云衡委屈地撇嘴,突然提高音量:"哎呀,听说城南李公子对沈掌柜仰慕已久,昨日还送了情诗..."

我一把捂住他的嘴,惹得满堂哄笑。绣坊窗外,阳光正好,照在那块"念安绣坊"的匾额上,熠熠生辉。

醉仙楼的账房先生和头牌清倌的故事,就这样成了京城最动人的传奇。

[全文完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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